五年級生的童年記趣【水牛奇緣】
農業社會依賴牲畜著供我們日常所需，鄉野間常見牛為我們在田裡勞動，附近多少有些人家養著牛，這牛車便成了鄉間道路上經常看到的交通工具。
上學前一定看見一台牛車經過家門前，那是我同學的爺爺每天清晨忙完農活，駕著牛車載了一車蔬菜、地瓜之類的到市場去交貨，有幾回見我們剛好太早去沒排路隊，便『吁』了一聲拉住繮繩叫牛停下，幾個同學便興高采烈坐在兩旁的長板上，一路數著『扣扣』的牛步聲向學校進發，其實我家離學校百來公尺用走的一下便到，這純粹是好玩兼培養同學情誼，倒不是為了貪圖方便少走那短短的路程而偷懶。
鄉下種水稻大都靠水牛耕田居多，常見牛邊走在路上邊拉一團屎在地上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沒見過，長了一堆草倒是看過讓人直笑俗諺失真。夏天一到常在中午過後，看見主人用力鞭策水牛繼續耕田不聽後，只好投降一副無可奈何帶牠到一旁小河裡泡澡，然後摘路旁的草餵牛，都是牛先吃飽也泡完舒服的澡，主人才有空吃家人送來的便當或賣力牽回家休息，這人畜的感情可見一斑。其實還是偶爾會看到兩、三隻黃牛的，多半是用做拉車載貨或在旱地耕種。相形比較之下，黃牛瘦高而一副高傲眼神樣，遠望著人便知不容易親近，還以壞脾氣聞名；水牛身形矮肥黝黑又有力，眼珠炯炯有神較和善，一看便覺得較親切且通人性。
小時候與狗特有緣，後面伯母家養了條母狗取了洋名叫『瑪莉』，沒錯，是剛升國中的堂姐取的，每天跟伯母到菜市場買菜，經過我家時和老媽定會閒話家常，久而久之也和『瑪莉』熟了起來，去伯父家找堂哥玩時總會在側門被『瑪莉』遠遠地先吠個幾聲，直到聽出我熟悉的叫喚聲，牠才改搖著尾巴甚至喜悅地自屋中奔出來迎接我，好似我是牠家裡的一份子似的。
這和牛有什麼關係？堂哥家也沒養牛啊！這事的主角雖是水牛，但卻和這隻叫『瑪莉』的狗脫不了關係。伯母後來怕出門沒人顧家，便不再讓『瑪莉』跟去菜市場，除非堂哥和堂姐在家，我則是有空便去找『瑪莉』玩，牠每次見我前去都很開心奔出來和我玩著追逐的遊戲。
有天下午照例去找『瑪莉』玩，因為想訓練牠便拾了根樹枝丟出去叫牠撿，竟然傻笑不理我還繞著我轉圈，於是丟出樹枝後自己跑向樹枝讓牠追來，再示範用手撿起來，再把樹枝放牠口中，沒想到竟然原地傻笑！
不氣餒繼續試，堂哥走出來笑我，說他已試過好幾回早已放棄，叫我別浪費力氣了，並叮囑我倉庫旁的那棵番石榴樹下，其中一棵底下用繩子綁有一條水牛，是附近某個農民寄放的，叫我千萬不可靠近，因為水牛前一日才發瘋過。
難怪覺得樹下無端繫條水牛幹嘛？還望著愈發眼熟，之前在庒子西邊的鎮海元帥廟常見主人帶去吃附近水圳邊的草，前一日下午在廟前玩時看見主人在附近拉半天又叫又鞭打牠的，突然拉不住了衝出去害主人在後頭猛追，附近有兩個大人去幫忙拉繩子也牽不住，這牛像是瘋了似往前奔。大人遠遠還叫我兩兄弟注意並閃遠點，後來牛跑到廟前突然停住一動也不動，雖然牛看來恢復正常了，主人想拉也沒辦法，其中一個大人似想到什麼便對主人說：「大概是神明幫忙制住牠了，看來你得去拜謝一下神明，我們先幫你牽著，你進去拜拜完順便從廟邊摘些草回來給牠吃，也許吃過沾『香（火）』氣的草就恢復正常了。」
牛主人聽完雖一臉狐疑，大概抱著『寧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無。』姑且一試的想法，就照那人提議的去做。當他拿了一把草給牛吃，牛只是稍微聞了一下並用臉去摩擦而沒吃，後來那原先提議的人再叫主人拿著草進廟請示神明。神奇的是事出現了，那牛竟然願意開始嚼那些草了，原先提議那人又叫主人再去拔一束過來，一樣去拜謝神明並表明是懲戒那頭不乖的牛，一面用草在牛背上拍打一面罵牠不乖，沒事發瘋誤闖神明地界驚擾神明，然後讓主人壓水牛身子屈著前膝往前跪，表示對神明的懺悔，這儀式做完才順利拉著像沒啥事發生過的牛慢慢走回去。
我和老弟兩個八、九歲的小孩在廟前屋簷下全程看得一清二楚，老弟嚇到躲進廟中，還聽我吩咐準備在必要時往神像後頭狹窄通道躲較安全。原來是牠，難怪這麼眼熟！聽堂哥說那主人回去後請示神明，乩童和『桌頭』一番做法完的結論是：那條牛近來觸犯神明，得罰在番石榴樹下『禁足』悔過三天，這才借堂哥家來放，他家屋子旁種了十來棵呢！也沒人比他家種得多哩！
一面和『瑪莉』玩撿樹枝自然也在那頭牛眼底下看著，有時牠無動於衷望來，嘴巴還嚼著樹下不多的草。有幾回『瑪莉』像故意挑釁般咬著樹枝往番石榴樹下過去，引來那水牛的些微躁動，我自是把『瑪莉』喊了回來；有次『瑪莉』沒跟我跑還故意跑向那條牛，原本讓牛有些氣了，似乎侵犯到牠地盤直用鼻子用力喘氣抗議，我便把被嚇一跳的『瑪莉』喚回來安撫一下，還點頭向那頭牛說『抱歉』！
繼續玩追逐，我累到沒力蹲著喘氣，『瑪莉』直繞著我身旁不時用身體靠過來撒嬌，只能笑著告訴牠：「沒力了，下次再玩啦！」說也神奇，原本恢復平常的水牛，此時倒像是想找我玩一般，身體直往前要靠過來，從牠一直向我點頭的模樣看來沒帶敵意，反而從牠泛著光的眼神看得出想接近的善意，難道真是受到我一番愛護動物的心所感召？主動示好要我去安撫牠？
畢竟才前一日目睹牠不聽主人話的『牛樣』，正當有些考慮之時，堂哥從旁偷偷觀察的倉庫中走出來警告：「我勸你還是不要，萬一你靠近了，就算沒有危險，被你摸過了…主人過兩天來牽不回家，你要買下來養嗎？」我倒把剛伸出去的手縮回去了，這可使不得啊！我家的田才一小塊用不著牛來幫忙，花錢買下還得再蓋個牛棚，平時要上課的，老媽連狗也有些怕，這麼大一條牛得花多少力氣去牽？她連豬都嫌臭了，這養牛要費這麼大工夫，她肯定沒空幫我顧還罵死我！於是向那頭牛微笑並致歉，表明自己沒有那個意思。
後來想了想，之前過年前幫忙叔公去請的神明就是這尊『鎮海元帥』廟的主神，大概如此，這牛才會對我釋出善意吧！或許還另有原因，牠在樹下見我與狗玩得如此融洽，深知我乃是個愛護動物之人，便願與我親近，如同人家說赤子之心較容易和動物打成一片般。到了五年級去那位家中養牛的同學家玩，只是幫忙叉一些稻草而已竟也沾染了一身『牛屎』味，黃昏後他帶我去牛棚看他家歸來的黃牛，想說有啥好看的，沒想到還真看到『舐犢情深』的真實場面在眼前上演，成語的由來還是親眼目睹較有身歷其境的感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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